【橘子汽水/11H】不良
*少量林方出没，含少量（？暴力镜头，非典型校园甜文
“要知道，这江湖上但凡做大哥的，手上总离不得一罐冰阔落。”杂货铺的老板说着，从冰柜里拎出两瓶冒气的细口玻璃瓶，开瓶器嘎吱两声，手势干净利落。
“不过真正的荣耀大神，从来只喝橘子汽水。”
1.
荣耀区十六所中学，每所都有个管事儿的扛把子，管的事儿不一而足，不胜枚举，乃至于管不管，得分情况。
比如薇草的王杰希，就什么都要管，学弟学妹被别校的抢了五毛钱，也要管，所以王杰希很忙，小的们私底下都管他叫“爸爸”。
还比如蓝雨的喻文州，就管得不是很多，因为蓝雨的二把手总爱管一管，大部分时候外人看来都是“多管闲事”，但因为喻文州对这个二把手蛮信任，而且这个二把手凶起来有点厉害，故而路人轻易不去招惹蓝雨的人。
也有像霸图韩文清那样一般不太管的，霸图的小孩儿要是被抢了五毛钱，去找韩文清哭诉是要挨揍的，俗话说得好，兰尼斯特家族有债必还，霸图的男子汉有仇必报，但有个前提，要自己去报，打不赢了，再找韩文清，韩文清总能赢。
诸如王杰希、韩文清、喻文州以及喻文州的二把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扛把子，随着时代的进步，众人均认为“扛把子”听上去过于江湖气，所以改叫大神。
荣耀区十六所中学，每所都有大神，每个大神都有不得了的本事。所以大部分时候大家都相安无事，偶尔有些小打小闹，也掀不起风浪。
外人眼中，他们的江湖，叫不良。
2.
蓝河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包子皮，他只吃包子皮。
他的脚下散了一地包子馅儿，有青菜馅儿的，鲜肉馅儿的，三鲜馅儿的。不远处的花台边歪着一辆没有站脚柱的单车，车屁股上写着小小的四个字——蓝桥春雪，暴露了它主人那点附庸风雅的小心思。
夏日的蝉不知道躲哪棵树上撕心裂肺叫唤，阳光越过屋檐落到蓝河细长白皙的脖颈上，那片皮肤就白得发亮，刺眼的亮。
背后杂货铺老板的橘子汽水已经卖到第七瓶，不管是不是荣耀大神的功劳，这种东西在夏天总是很走俏的。
“小家伙，你吃完了记得收拾晓得不，这天气招苍蝇的。”
穿白背心的老板摇着扇子在店里招呼。
蓝河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块包子皮，腮帮子鼓起，他面皮白，显得头发更黑，细汗打湿了鬓角。
“老板，你说叶修喝不喝橘子汽水？”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揉了揉蹲麻掉的腿。
老板挑眉：“搞了半天，你是叶修粉儿啊？”
蓝河拧着眉毛想了想：“粉儿？”
“我在这兴欣门口做生意做了两年，见过苏沐橙的粉儿，唐柔的粉儿，就连他们教导主任陈果的粉儿都有，就是这叶修的粉儿，还真不多，太剽悍了。”老板望天想了想，末了打了个寒颤：“太剽悍了。”
蓝河知道苏沐橙唐柔陈果的名字，都是兴欣出了名的大美女，但此时他对大美女兴趣不大。
“我不是粉儿。”他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老板，给我一瓶橘子汽水。”
“哟，包子。”
“不是包子，是橘子汽水。”
老板指了指蓝河背后，“我是说，包荣兴出来了。”
蓝河眼睛一亮，转头看到一个英俊的长发男从校门口踱出来。
“老板，钱在这儿，不用找啦。”
他抓起汽水瓶子朝校门口跑，丝毫没有注意到老板给他插了一根粉红色的吸管。
3.
蓝河抱着汽水瓶子站到包荣兴面前时才看到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乌泱泱的一大群。
他仰起头对包荣兴说：“我要见叶修。”
英俊的长发男邪魅一笑，抬手在蓝河头顶扑棱几下：“都说了，老大是不会见你这种小角色的啦。”
蓝河愤怒躲闪，不得章法。
从校门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蓝河眼尖，在灰扑扑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叼着烟的叶修。
叶修，就是兴欣最大的神，绰号叶神。
——没什么新意，胜在言简意赅。
蓝河在兴欣门口守了五六七八次，第一次守到这位神，非常激动。
“叶修叶修！”他激动地跳起来。
被包荣兴一巴掌拍下去。
“不要叫唤了，听话啊，老大今天有正事。”说着便裹挟着蓝河同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走的过程当中蓝河了解到，他们这是要去干架的。
就在两天前，有人看到兴欣的方锐摸了霸图林敬言的屁股，这可是大事。林敬言作为霸图F4成员，素来享有很高的威望，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大神。如今兴欣的人摸了大神屁股，这性质就非常恶劣了，你可以抄板砖砸他，拿棒子敲他，或者赤手空拳跟他肉搏，大家都没有意见，但偏偏是摸了大神屁股，这就是不加掩饰的挑衅，是对霸图绝对的不尊重。
兴欣作为荣耀区最年轻最晚成立的新校，无论师资力量还是人员规模都是全区吊尾，敢于挑衅老资历的霸图，无异于找死。
霸图的人咽不下这口气，被霸图小弟叫嚣着要方锐道歉的兴欣的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战，凶多吉少啊。”
蓝河听到人群里一个女声感叹着，闻声望去，才发现是跟在叶修身边的教导主任陈果。
果然社会兴欣，教导主任亲自上阵了。
“说什么呢，就是陪这废物点心去活动活动筋骨，霸图的人要揍他，我是全力支持的。”
叶修吐了个烟圈，冲龇牙咧嘴的方锐假笑。
陈果朝方锐抛去一个巨大的白眼，说：“毕竟，咱们理亏。”
叶修又吐了个烟圈：“没事儿，不信走着瞧。”
4.
残阳如血，初月如勾。
假如这是武侠小说，双方人马即将开战前总要如此这般渲染一下，十三章打斗场面描写下来，万籁俱寂，血染长空，一段江湖事就此写就。
可惜这是非典型校园甜文，写法略有不同。
夕阳像颗鸡蛋黄，在天边晃荡了没两下彻底落下去了。
双方乌泱泱百来号人挤在城郊烂尾的废旧工地上，不远处的臭水沟及臭水沟边葱茂的植物圈养了数不清的大蚊子，现场拍蚊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叫气氛缺了些肃杀的意味。
蓝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霸图大神。
韩文清，张新杰，张佳乐，还有此次事件的核心人物——林敬言。
蓝河其实并不认识他们每一个人，他从未踏足不良的江湖，但江湖上总有他们的传说。
那个站在所有人前方最中间的位置，看上去最不好惹的一个，一定是韩文清。
那个衣裤笔直戴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感觉上也不是很好惹的一个，是张新杰。
那个长得人模狗样风流倜傥，给人一种好像惹一下没什么关系但其实后果一定很严重的，除了张佳乐没别人。
至于那个戴着一副平光眼镜，看上去最无害最低调甚至自带手痒了必定先挑他招惹气质的，就是林敬言。
——难怪方锐会摸林敬言的屁股。
蓝河恍然大悟。
“兴欣的人赶快把猥琐方交出来！”
有人突然嚎了这么一嗓子，由于蓝河始终在打量霸图四位大神，故而可以肯定，那一嗓子绝不出自F4。
兴欣众人听到这话，很有默契地齐齐后退了一步，把方锐高亮出来。
蓝河反应迟钝，很快也被包荣兴抓回了队伍。
“我靠，你们是不是人！”
方锐回头看着自家兄弟，怒指。
兴欣众人齐齐摇头。
方锐败。
霸图那边又有人喊话：“只要猥琐方给林敬言大大跪下说一声对不起，我们霸图的好汉就算了！”
“那可不行。”一个声音说道。
蓝河举目四望，发现声音既不来自霸图，也非方锐所言，然后他就听到那个懒洋洋的声音继续道：“我们只接受方锐让林敬言摸回来。”
“我靠，叶修你是不是人！”
方锐怒吼。
“我们不接受！”
“对！我们不接受！”
“不接受！”
“不接受！”
“不接受！”
霸图那边立马炸成一片。
韩文清轻咳两声，一举手，后方立马鸦雀无声。
“老林，这事你决定。”霸图的老大这样说着。
只见林敬言推了推眼镜，声音堪称温柔：“我， 不接受。”
“这样啊，那就只能暴力输出了。”叶修从烟盒里抖出一支叼上，搓着打火机，“不过这天儿太热了，群战就算了，你们就一对一PK吧，三局两胜，我们这边先出一个人啊。”说罢冲蓝河招了招手，“乖仔，你来。”
蓝河看了看自己前后左右，戳包荣兴：“叫你呢。”
包子一巴掌拍到蓝河后背，发力一推：“乖仔，叫你呢。”
蓝河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汽水瓶子——那根粉红色的吸管已经被他咬得面目全非。
“叶神，你叫我？”
“是啊。”叶修嘬了口烟，又开始吐圈圈：“你不是想当不良吗？喏，给你机会。”
“可是我……”
“机不可失哦。”
蓝河思绪稍微地开了个小差，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队伍。
“那什么，得罪了。”
他抱了抱拳，大约以为自己身在武侠小说，紧接着就被一个长头发一掌劈晕了。
张佳乐看着软在地上的男孩，目瞪口呆。
“我日哦叶修，你找个菜鸡跟我打？”
叶修笑了笑，蹲下身捡起了那个汽水瓶。
5.
蓝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脸上有微风刮过，偶尔能听到大蚊子的嗡嗡声。
还是那个工地，只是他们坐到了一个小土丘上。“他们”是指他，和叶修。
“醒了？”叶修叼着一个燃尽的烟屁股，垂眼看他。
蓝河坐起来，感到后脑勺一阵阵发涨。
他突然想起来一首歌，歌词唱着什么「星星在夜空中闪亮」之类的，他发誓有这么一首歌，此刻叶修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
蓝河深知自己搞砸了，却也没那么意外就是了，他要是打赢了那才意外。
人生的输赢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难以预测。
“人都走光了？”
“没，那还有俩打着呢。”叶修抬脸示意了一下，蓝河顺着方向看过去，怀疑那两个人正是方锐和林敬言。
“叶神你怎么没走啊？”
蓝河揉着脖子，规规矩矩坐到叶修旁边。
叶修目光落在遥远的黑夜里，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说：“因为你还没醒啊。”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夜，蓝河终于看清鏖战正酣的两人，双方脸上都挂了彩，因为久战，出击的动作不再利落，缠斗到一起的时候，像是拥抱。
“乖仔你看，当不良有什么好，分分钟破相。”
“您别叫我乖仔好不好……”蓝河抗议。
叶修发出一声轻笑：“这就是你想当不良的原因？不想被人叫乖仔？”
蓝河感到面皮发红，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看到一个更强大的自己。”
他想起某个热天午后，因为某个如今看来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原因，和同校一个自称绕岸垂杨的家伙起了争斗，客观地说，他被揍得蛮惨的，要不是叶修路过，可能会更惨。
他怀疑叶修已经记不起来那个人是他了，因为他被绕岸垂杨揍成了猪头，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不就是打架打不过人吗？人活一辈子，还能不被揍几回啊。”
“……”蓝河无语，“你记得我啊。”
“再强大的人也有不敌对手的时候，如果你只是因为这种原因就想当不良，也太肤浅了吧。”叶修夸张地挑眉，“更何况，你要当不良，也该找喻文州啊。”
“唔，黄少说，不良的队伍里不让有乖仔……”他这话越说越小声，哼唧到最后比大蚊子的音量还不如。
“哟，他这个屁放得倒是新鲜。”
“喂，就算你是叶神，也对我们黄少放尊重点啊！”
“你喜欢黄少天啊？”
“黄少打架很厉害啊……”
“那你是没看到他跟我打。”
蓝河心想，你幼稚不幼稚，这有什么好比的。
“其实啊，喻文州也是个乖仔。”
叶修说这话的时候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面沉如水，蓝河心想，那大概就是他所未曾触及的江湖。
“你头还晕吗？”叶修问。
蓝河摇头。
“那走吧，这破蚊子快咬死哥了，所以你看啊，我就说了再强大的人也有不敌对手的时候，哥这么牛逼还不是给咬一身包……”
叶修拍拍屁股站起来，却见蓝河愣愣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方锐和林敬言都缠斗似乎还没停止，就目前看来林敬言是占了上风，他死死把方锐压在身下，一手卡住对方下颚，然后——吻了上去。方锐举起的拳头在半空中卸了力，转而搂住了林敬言的脖子。
“叶、叶、叶神，我觉得我还有点晕。”
叶修伸手蒙住他眼睛，“脏东西，别看了，要不我背你？”
“不晕了不晕了。”
蓝河僵直转身，起步走。
叶修笑着跟了上去。
6.
这一天长得不可思议，蓝河和叶修回到市区也不过九、十点钟，学校周边的夜市摊子已经支起来，吆喝声亮起来，各种煎炒烹炸人间烟火撩起来，这城市就活泛了，人心也跟着活泛了。
蓝河回兴欣门口的杂货铺取车，发现单车早已不翼而飞。
杂货铺老板探出头来：“下午就被学校的学生扛走啦。”
蓝河：“……”
叶修在一旁乐：“乖仔，我们兴欣的人可是什么破烂都捡的，你警惕性也太差了。”
蓝河正要反唇相讥，陡然发现叶修身后几个穿霸图校服的人像是从黑夜里突然冒出，一道寒光落下，带出浓稠刺眼的红。
四周惊呼起。
“哼，这么轻松就想蒙混过去，霸图的人可不是好忽悠的。”
来人丢下一句话和同伴一起转身跑了个没影。
蓝河看到半身是血的叶修倒下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乖仔，别追。
7.
蓝河乖仔当了16年，每一天都是兢兢业业过来的。
可以佐证的例子有很多，当下最直观的，就是面对着一屋子的荣耀大神，他还能继续抽空写作业——没办法，期中考就要到了。考试这种东西和刷副本是一个道理，能够一次通关是最好的，刷的记录不理想，就要重刷，重刷很浪费时间。
蓝河就是这么想的。
由于及时送医，叶修的伤势控制得很好，那一刀没刺到内脏，算是万幸。
但对荣耀这个小江湖而言，就大不一样了。
多少年来，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干架不能用刀，有问题，当面解决。这一回，霸图的人两个戒都破了，这就不单单是霸图和兴欣之间的恩怨了，而是对整个荣耀区其他十五所中学的挑衅。
“不是霸图。”
叶修躺在床上望着挤满病房的大神们——霸图那四位自不必说，微草、蓝雨、轮回、百花、雷霆、烟雨、虚空……抽得出空赶过来的几乎都来了。
“有韩文清在，我是不信霸图的小崽子们敢背着他搞事情的，这么多年咱们打归打，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乌龙啊？”
叶修手上挂着水，被医院禁止见客修养两日，精神恢复得不错。
“你可闭嘴歇着吧。”张佳乐翻出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这叫乌龙？？那刀再偏点不捅断你肠子也戳坏你腰子好吗？”
“我可以用人格担保，霸图没有人做过。消息刚出我们就内部排查了两遍，来之前又筛查了一遍，如果这样都没查出来，只能说明霸图的确该改朝换代了。”韩文清正色道。
“但是想把屎盆子往霸图头上扣，也没那么容易。”张新杰继续补充。
“所以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得了吧，就这点破事儿还用查？嘉世那群小兔崽子放养这么久，怕是欠管教了。”全区唯一的女大佬楚云秀发话，把大神们那些弯弯绕的程序一并都省了。
蓝河刚解开一道函数题，正听到嘉世这一段，心头有了眉目。
荣耀区十六所中学，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名头最响亮的，还要数嘉世，除了嘉世本身的硬实力之外，“扛把子”是初中部一个姓叶的小孩儿也是话题之一——全区唯一一个来自初中部的老大，正是叶修。
那些来自高中的师兄师姐心甘情愿在叶修的带领下捍卫着嘉世的江湖地位，再硬的拳头，再诡谲的招数，在少年坚决的迎击中全被一一化解。
曾与叶修交过手的不良们回忆起那些往事，是会忍不住要捂脸的。
“那种无数次你看到他倒在尘埃里，又无数次站起来的感觉，太他妈恐怖了。”
每每想到这里，蓝河总是很激动，试问哪个男孩子没有过傲视群峰挥洒热血的少年英雄情结？
每一个进入中学的男孩子都想成为叶修，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复制他的道路。
那个后来掌管嘉世，被誉为不良界天才少年的孙翔，同样不能。
在嘉世内斗逼迫叶修转学前，他就是这样传奇一样的存在。
8.
天阴得厉害。
乌云沉在半空，遮去了绝大部分自然光，病房里的节能灯光线惨白，照得每个人一脸晦气。
即便是蓝河那乖仔迟钝的神经，也预感到暴风雨就要来了。
大神们这般那般商量完对策，陆续撤出了病房。
喻文州和黄少天最后一个走，看到窝在角落写作业的蓝河，均是一惊。
“蓝河你怎么还在这里？”黄少天震惊发问。
“是啊！我怎么还在这里！”蓝河震惊作答。
“既然这样，你看这天也要下雨了，要不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吧，等下真下大了你就想走也走不了啦，打个车司机都不带搭理你的你信不信，你也是运气好，碰到了我们俩……”
蓝河久仰黄少天大名，此刻眼中金光灿灿，无暇顾及其他，背着小书包就跟着蓝雨的二位走了。
叶修全程围观，怀疑黄少天给蓝河下了蛊。
晚些时候陈果带着兴欣的人给叶修送了鸡汤来，叶修喝鸡汤，苏沐橙就抱着平板追偶像剧，唐柔被陈果拽着研究购物网站上的促销信息，方锐抱着手机两只手噼里啪啦疯狂打字，也就包子，围着叶修问这问那，最后还被复读两年依旧没考上理想大学的老大哥魏琛拎走了。
叶修鸡汤喝到第三碗，突然说：“你们不会是在保护我吧？”
大家：“怎么可能！”
叶修：“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快走吧，不要影响我休息。”
苏沐橙：“我剧还没追完呢。”
陈果：“我这儿下单呢。”
方锐：“啊！别吵！”
叶修：“……你们这样我没法休息啊。”
还是得走。
兴欣一伙人前脚刚走，窗外大雨滂沱。
雨是个好东西，再是肮脏恶臭的城市被雨一通洗刷，放晴照旧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暗地里不见天日的生物们再是蠢蠢欲动，也要被豆大的雨点子拍回去。
一切秩序归位，顶好高枕无忧，哪怕是暂时，总也能抢出一夜好眠。
雨天合该就是用来睡大觉的。
叶修伤口疼，睡眠浅，浪费了这好天气。
蓝河脑袋瓜刚在窗外冒了个尖尖，就让他逮了个正着。
蓝河兜着水的背包先落地，人跟着就翻了进来。
着校服的少年手脚白生生细长条，水珠顺着他皮肤往下滚，黑发贴在脸颊上，一甩头，像落水的小狗。
叶修哭笑不得：“你怎么不走正门啊？”
蓝河湿漉漉的眼睛不可思议的亮，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叶神，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不良？”
关于去而复返的理由，蓝河始终没能阐述清楚。
起先他说是喻文州和黄少天要去别处办事情，所以他中途下车了，后来又说好像拉下什么在医院，得回来取，要么又说是在街上听到了那首他始终想不起名字的歌，等他从车上下来再去听，却找不到是哪家店在放了。
总之，蓝河在一个过了探视点的雨夜顺着水管道翻进了三楼叶修的病房，中二、离谱、不值得提倡。
但当事人都挺高兴。
蓝河脱掉黏在皮肤上已经湿透的上衣，少年脖颈细瘦胸膛单薄，青涩却不柔弱，没人能说清楚他那绣花拳头下会爆发出怎样惊人的力量。但叶修仍不遗余力地嘲讽——我单手就能把你拎起来，蓝河凑到他面前要他拎，不拎不行，叶修就挠他湿透的头发。
“乖仔学坏了啊，”他说，“欺负伤员。”
蓝河就着脱下的上衣拧干，擦脸和身上的水珠，听到叶修这话，羞赧地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扑去翻地上的书包，再抬头时一脸凝重——
“作业完蛋了。”
叶修说：“你今天蹲那儿一下午就是写作业啊？”
蓝河说：“是啊，要期中考了嘛。”
叶修说：“你看你啊，一边想要当不良，一边努力当乖仔，不矛盾吗？”
蓝河撇撇嘴，把湿透的试卷参考书作业本一一摊开摆在地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蓝雨的不良不能是乖仔，但老大这么做一定有老大的用意。不过我也有我的用意就是了。”
叶修看着少年脊椎分明的纤细后背，光裸的线条直直没入校裤松紧带中，“你的用意是？”
蓝河偏着头想了想，“大概就像做数学题，答案只有一个，解题的方法却未必。”
我想探寻的，或许是种可能性吧。
9.
记忆里，那是一个滚烫的夏天。
气象局连续三天发布高温橙色预警，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无风的白日像要将人窒息。学校里精力旺盛的野猴子们终于偃旗息鼓，唯有落入室内的苍蝇还在横冲直撞，和诸多愚蠢的生物一个样。
蓝河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湿透，有人说这次喻文州和黄少天都缺考，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他拔腿往医院跑，叶修的病房意料之中人去楼空，他又掉头往兴欣跑，杂货铺老板不明就里和他打招呼：“小家伙，来晚了吧，他们且出发一阵子咯。”
蓝河一张百元大钞拍到柜台上：“老板，来两瓶橘子汽水，不要吸管。”
蓝河发誓，十年之内，荣耀区再不会有比眼前更波澜壮阔的场面。
整个工地像被暴力洗劫，空气里渗着血的味道，随高温发酵，令人作呕。
身着各色校服的不良少说有三四百人，在震天的怒吼中相互攻击着，有的倒下了站起来继续再战，有的倒下了就再也没起来。国骂与讨饶声此起彼伏，血肉筋骨在拳头下被重塑，热浪变本加厉席卷而来，将空气搅和得更加黏稠。
他们在围殴嘉世。
叶修腰间缠着绷带，身披兴欣校服坐在水泥石墩上抽烟，神色木然。
地上香烟残躯堆成小山，那包利群空了大半，烟雾笼罩了他的脸，模糊了大部分的目光。
他像个置身事外的NPC，在战斗还没开始前，就完结了命运。
他可真孤独啊。蓝河想。
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更多是嘉世的人，他们有着比大多数不良更强悍的战斗力。
黄少天的额头渗血，目光冷冽，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出一柄利剑，刺穿对方的喉咙。
“来啊来啊来啊，放冷箭的小杂碎们，爸爸我今天教做人了。”
“黄少天脸可别大了啊，我们杰希爸爸说话了吗。”微草的人肿着一张脸喊话，叫人一棒子捅到腰子上。
王杰希。王杰希战斗从不带武器，敌人手上的任何物事都能成为武器。
他不知道从哪个走投无路的手里缴来一把笤帚，那玩意儿就像生在他手上，进退间，变幻莫测，扫荡无数生灵。
蓝河甚至生出一种错觉，用笤帚打架，没人能比王杰希更帅了。
霸图的男子汉，不久前还在和兴欣针锋相对，这一刻，挥舞着铁拳生生砸出一片净土，霸图F4镇守区域内，无人再敢上前。
局势早已向人多一方倾斜，唯有一个人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来，沉默地将拳头砸向每一个上来攻击的人，就像曾经叶修为嘉世战斗那样。
是孙翔。
蓝河第一次看到孙翔，他人很高，五官很深，站立的时候始终保持着警惕，像一头困兽，狼狈，而无畏。
坊间关于孙翔的传说很多，关于他是如何取代叶修统领嘉世，关于他如何天赋异禀先天过人，关于他如何迫切想要在整个荣耀区证明自己的勃勃野心。
传说，就意味着有演绎的成分。
没知道真实的孙翔到底什么样。
“没有偷袭。”他沉声开口，音量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嘉世没有偷袭。”他重复道，看着倒下去就没再爬起来的一个个嘉世同伴，“告诉他们，你们没有偷袭。”
有人大声附和着，有人沉默。
周围彻底安静了，在人数的绝对压制下，嘉世除了孙翔，再没有人站起来。
大神们不约而同住了手，他们可以毫不顾忌地利用人数优势碾压嘉世，却做不到集体围殴孙翔一个。
“到此为止吧。”
叶修捂着伤口小心挪着步子迈入战场，他没有参与战斗，却已经身负重伤。
他走到孙翔面前，后方同伴们警惕地握紧了拳头，叶修回头示意没事，转头对孙翔道：“继续打，你输。不打，你也输了。”
孙翔眉头绷得死紧，凌厉的眼刀却锋利不再。“你说什么？”
“因为你没有同伴。孙翔，你拳头很硬，就是眼瘸，今天是我们人多欺负你人少，就当收你学费了，回去吧。”
叶修说完，不等孙翔出声，又一步一小心地挪着步子往回走，中途扯到伤口，痛得直倒抽凉气：“哎我说你们都看到了吗，所以说不要用刀不要用刀，孬种才动刀……”他像个教导主任，背影啰嗦而伟岸。
现场迷之沉默。
孙翔顶硬的拳头松了又紧，人们开始不耐烦，暴晒的日头很公平地照顾到每个人，或许有人开始脱水，起初的万丈豪情在烈日炙烤下蒸发殆尽。每个人都想回家躺平吹空调喝汽水，包括那群所向披靡的大神，包括叶修。
除了——孙翔。
“既然是战斗，就要分出胜负不是吗？”他固执地昂起头，像头不知疲倦的小兽：“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随你们，今天，我只要分出胜负。”
大家懵了。每个人心里都在竖中指叫卧槽，孙翔你个二货是脑子进水了吗？不对这天气他妈热得有水也蒸干了吧。我们这么多人你打得过吗你，你已经输了好吗，是想骗我们以多欺少打趴你然后出去抹黑我们是不是？！对不起，我们不！上！当！
“好！我跟你打！”一个声音气吞山河。
众人：卧槽？？？？？？？
10.
蓝河一手拎着一瓶橘子汽水跨过地上众伤残，乍看宛如拎着手榴弹的战士。
他不紧不慢打量了一下正面战场，找地方放下汽水瓶，在孙翔面前站定。
“那个，我不会打架，可能是这里所有人里最不会打架的一个。但是我满血，你残血，我是菜鸡，你是大神，我觉得很公平，你觉得呢？”
有人笑出了声：“小孩儿，这可是孙翔和叶修的恩怨，你以为自己是谁？”
蓝河涨红了脸，却丝毫不退却，只听一个声音懒洋洋道：“噢，他是叶修家属，我准了。”
蓝河回头，看到叶修冲他挤眼睛。
妈的，卖什么萌。
“那什么，得罪了。”
他冲孙翔抱拳，紧接着一记刚硬的重击迎面而来。
张佳乐扶额：他这花架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叶修：呵呵。
蓝河吐了口唾沫，带出一丝猩红，血腥味争先恐后溢满整个口腔。
这就是不良的江湖，想要闯荡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蓝河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脑中轰响，孙翔的攻势似乎迟疑了一秒，很快又招呼上来，强烈的求生欲叫他下意识滚到了另一侧。
“乖仔，干得不错，握拳，拇指内扣朝向自己，放轻松，看准了想要攻击的位置，出拳！”
拳风、夏蝉、呼吸、低语，所有的声音一瞬间都隐没去，只有那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不慌不忙的声音玩笑似的通过某种频率被准确传达过来。
痛很真实，拳拳到肉的痛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蓝河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揍趴了多少次，但因为他满血，所以总能站起来。
他在每一个挨揍的间隙找机会反击，孙翔不是超人，他的体力消耗得厉害，蓝河睁大眼睛保持着清醒，瞅准机会，调动全部的力气，送出了致命一击。
这一拳落到了孙翔下颏上，脆弱的软组织被击打至立刻充血，剧痛蔓延至整个头部，在众人的惊呼中，孙翔倒下。
“你赢了。”当他无比坦然对蓝河说出这句话时，蓝河却是一瘸一拐取来那两瓶汽水。
“有人跟我说，这江湖上但凡做大哥的，手里总离不得一罐冰阔落。”他一口一下翘掉瓶盖，动作干净利落，“但真正的荣耀大神，从来都喝橘子汽水。”
他将其中一瓶塞到孙翔手里，另一瓶碰了碰孙翔手中那瓶，放在原地，然后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叶修。
“叶神，你还记得上次在医院，我说我每次看到你，脑子里总会想起一首歌吗？”
叶修笑：“想起来了？”
“嗯，是情歌。”
尾声
星星在夜空中闪亮
星空下我不停流浪
此生 我无知的奔忙
因为你眼光
都化成了光亮
这世界全部的漂亮
不过你的可爱模样
你让我举双手投降
跨出了城墙
长出了翅膀
你是谁
叫我狂恋
叫我勇敢地挑战全世界
在一样的身体里面
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感觉
……
“你们敢信吗，居然有一天有人敢在我兴欣校门口对着叶神唱小黄歌。”
“关键是瞎啊，可爱模样什么的对着叶修真的唱得出口吗？”
“小朋友爱上大哥叶，非常带感啊！”
“方锐你在贴吧刷叶修八卦林敬言学长知道吗？”
杂货铺老板看着少年抱着吉他靠花坛边的骚包样子，替他热得慌。
这首曲子，蓝河练了一个暑假，谁也不能阻止他在兴欣门口唱情歌。
关于江湖的传言还在继续。
那场恶斗的最后，一个少年拎着一个人来到叶修面前，那是整场事件的罪魁祸首。
那个少年叫邱非，成了嘉世史上第二个来自初中部的扛把子。
孙翔后来转学去了轮回，大概直到毕业也不会再转学了。
叶修的伤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好，据说好了之后跟蓝雨的人干了一架。
有人声称看到他们完事之后叶修和喻文州黄少天一起出去吃了宵夜。
关于江湖的传言还在继续，但都比不上蓝河的情歌。
刺眼的天光微微晃动，叶修的脸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人，那是蓝河无与伦比的夏天。
<完>
